“这是你们说的话……要服老。”吴乞买摆了摆手,“汉人有句话,瓦罐不离井边破,将军难免阵上亡,就算侥幸未死,一半的寿命也搭在战场上了。戎马一生朕不后悔,但是,这眼看六十了,粘罕小我五岁,那天忽然就去了,也不出奇。老侄啊,天下不过几个山头。”
宗辅恭敬地听着,吴乞买将背靠在椅子上,回忆过往:“当初随着兄长起事时,不过就是那几个山头,鸡犬相闻,砍树拖水、打渔打猎,也不过就是这些人。这天下……打下来了,人没有几个了。朕每年见鸟家奴(粘罕小名)一次,他还是那个臭脾气……他脾气是臭,但是啊,不会挡你们这些小辈的路。你放心,告诉阿四,他也放心。”
“是。”宗辅道。
“当初让粘罕在那边,是有道理的,咱们本来人就不多……还有兀室(完颜希尹),我知道阿四怕他,唉,说来说去他是你叔叔,怕什么,兀室是天降的人物,他的聪明,要学。他打阿四,说明阿四错了,你以为他谁都打,但能学到些皮毛,守成便够……你们这些年轻人,这些年,学到很多不好的东西……”
吴乞买絮絮叨叨,摇头叹息,一如每个年迈的人对年轻人堕落的恨铁不成钢。宗辅听着,不时点头受教。这一路回到皇宫,吴乞买便要开始批阅奏折,将宗辅打发出来,宗辅回到王府后,宗弼便来了。这一年宗弼三十七岁,在女真年轻一辈中属于最为意气风发的激进分子,几年前的“搜山检海”,宗辅坐镇东路军,宗弼为先锋,在江南的大肆杀戮、奔袭、屠城多是出自他的手笔,如今“四太子金兀术”的恶名,在南方也隐隐有些声势了。
宗辅便将吴乞买的话给他转述了一遍。
兀术自小本就是刚愎自用之人,听过后面色不豫:“叔叔这是老了,休养了十二年,将战阵上的杀气收到哪里去了,脑子也糊涂了。如今这泱泱一国,与当初那山村里能一样吗,就算想一样,跟在后头的人能一样吗。他是太想以前的好日子了,粘罕早就变了!”
“四弟不可胡言。”
“我哪有胡言,三哥,你休要觉得是我想当皇帝才搬弄是非,东西朝廷之间,必有一场大仗!”他说完这些,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,拱了拱手,“当然,有陛下在,此事还早。不过,也不可不未雨绸缪。”
宗辅道:“四叔此次在猎场,仍能开强弓、舞刀枪,近来虽有些病痛,但当无大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