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醒地硬熬,昏过去反而减轻一些痛苦。
他像是安慰荀攸,又像是自我安慰,“孤早年身披大小箭疮十余处,尚且无事,元衡素来为福将,必能逢凶化吉。”
……
荀忻睁开眼,坐在他床边的白衣青年取下银针,对他腼腆地笑了笑,“在下李当之,有幸得见荀君。”
右肩处熟悉的疼痛唤醒了荀忻的神志,意识到眼前应该是另一位大夫,“有劳足下。”
手上摸索,抓住了被他倚靠着的那人的衣袖,“公达?”
“攸在此。”
隐约能听到丝绳崩断的细微声响。
荀攸手上一沉,低头来看,手里被塞了一枚缀着红绳的玉韘。是他家小叔父用不上,却从不离身的那一枚玉扳指。
“元衡?”
只听荀元衡道,“取箭之前,足下容我耽误片刻。”这话却是对李当之说的。
“惭愧。取箭凶险,荀君若有未竟心愿,自当与亲友一叙。”李当之拱手一揖,抱着药囊往外退,“在下于帐外等候。”
“君何意?”荀公达摊开掌心,尚有余温的玉韘静静卧在他掌中。
荀忻沉默,数息过后才开口,“雒阳辟雍,残垣之下,埋有昔日所藏典籍……”
“有朝一日,天下太平,望公达发掘典籍,令往昔礼乐重见天日。不必再耗费人力搜寻断篇残章。”
“此韘烦请埋于我师墓前……弟子有负所托,无颜再见。”
“当年殷殷托付,岂可假手于人?”荀公达打断他的话,把玉扳指塞回他手中,物归原主。
荀忻似乎是在回忆,语速放得很慢,“答应元化与刘元卓,刊印其所著之书,公达若无暇便作罢。”
“庭中埋有三坛青梅酒,任公达处置……记得送奉孝一坛。”
“他日平定河北,邺城田庄,我名下田地赠与阿勉,余下归宗族所有。”
“……多年不见,不知谌兄长、衍兄长可好。”
“曾于汝南设‘广厦’抚育孤儿,我府中资财望尽予之……”
荀公达静静听他说了一阵,从财产说到田地,从院子里埋的酒说到在河北养的黄犬,却自始至终忽略一个人。
他绝口不提的,是荀文若。
“时殊事异,叔父独不怜我?”荀攸平静问他。
恰在这时李当之走进来,仿佛察觉到尴尬的氛围,悻悻道,“麻沸散起效尚需时刻,不妨饮药后再谈。”